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的内涵与实现路径

产业园区是工业生产活动最集中的区域，是实现经济稳增长的“压舱石”，也是污染物和碳的主要排放区。历经近半个世纪的发展，我国已形成各类主导产业特征鲜明的高新技术开发区、经济技术开发区、保税区、物流园区等国家级和省级园区共计2543个，各层级园区超15000个。这些产业园区贡献了全国50%以上的工业产出[1]，同时也排放了全国超30%的二氧化碳[2]，园区内能源基础设施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排放量分别占全国的12%和15%[3]。因此，产业园区是我国推动实现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的主阵地。2022年6月，生态环境部等七部委联合印发《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明确要“开展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创新”。2023年12月，生态环境部印发了包括43个产业园区在内的第一批城市和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创新试点名单，试点园区主导产业涉及钢铁、有色、石化、汽车、装备制造、新能源等，覆盖面广、污染物和碳减排潜力大、代表性强。

产业园区推进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具有重要意义。有学者指出[4]园区是我国绿色低碳转型的重要承载平台，园区减污降碳协同治理是落实碳达峰行动的重要举措。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既是园区自身发展的变革，又是全社会发展转型的重要探索，可以从3个方面来理解。首先，作为污染物和碳的重点排放区域，产业园区是协同推进生态环境根本好转和碳达峰碳中和两大战略任务的主阵地，必须创新政策措施，以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带动全社会实现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其次，实现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推进新型工业化、锻造新质生产力的创新驱动引擎。园区在协同推进污染物与碳排放精细化管控过程中，通过集成园区重点产业（项目）的生产运营、能源消费、资源消费、污染物排放、碳排放等全方面数据要素，锻造基于工业大数据的新质生产力，不断提升园区资源能源利用效率，持续通过过程优化实现减排。最后，实现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探索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先锋。在污染物减排边际收益持续下降、末端治理成本持续攀升的情况下，减污降碳协同增效要求园区做好目标统筹，形成涉能、涉水、涉碳、涉污等管理部门齐抓共管的有机工作机制，提高管理效率和治理水平，为社会治理的现代化积累有益经验。

当前，许多研究对产业园区推动实施减污降碳协同增效进行了分析，但对其概念和实施路径缺乏统一认识，各地在推进试点工作中或是缺乏工作着力点、或是简单将其等同为节能改造和循环化改造工作。本文明晰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内涵、总结其具体实现路径，并结合典型案例园区实践情况进行分析，以期支撑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创新试点，最终提升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水平。

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内涵解读和辨析

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由协同效应衍生而来。科学家在21世纪初指出了气候变化与空气污染之间的3类联系，即：（1）许多传统的大气污染物和二氧化碳具有共同来源；（2）许多大气污染物和二氧化碳在大气中发生化学和物理相互作用；（3）许多大气污染物和二氧化碳在局地和全球范围内引起相互交织的环境影响[5]。化石燃料的大量消费是引起大气污染物与二氧化碳排放表现出同根同源特征的重要因素，科学界就此已达成共识。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第二次评估报告[6]首次描述了控制二氧化碳排放能同时产生局地大气污染物减排的效应。之后陆续有学者指出大气污染物减排政策和二氧化碳减排政策均能产生双向协同作用，但部分减排政策有可能产生不协同的作用。例如，污染物排放提标管控可能引起二氧化碳增排、碳排放捕集将引起污染物间接排放量增加等。因此，推动大气污染物与二氧化碳协同控制将有利于规避“减污增碳”和“减碳增污”的政策风险。当前，在减污降碳协同基础上添加“增效”，意在强调污染治理、二氧化碳减排和经济发展的协调性，更加突出以高水平保护支撑高质量发展。

推进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在原有绿色低碳类试点示范创建工作基础上更为深入的探索。例如，国家生态工业示范园区旨在通过产业生态化推动污染减排、绿色园区强调提升资源能源利用效率和资源重复利用率、园区循环化改造注重提高资源能源产出、低碳园区侧重节能降耗和碳减排[7]，这些均无法全面反映当前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的要求。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一项范围更广，涉及多部门和多要素的系统工程，具有如下特点：一是突出强调环境与经济协调发展，强化“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二是强调深度变革，包括理念、制度、路径、技术等，例如《方案》提出要“优化协同管理机制”“推进产业园区用水系统集成优化”等，以及对环境治理的技术路径和管理模式提出了科学化、系统化的要求；三是范围广泛，不仅聚焦工业生产，还涉及空间布局、产城融合等更多方面，例如《方案》提出要“优化园区空间布局”等。

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指产业园区实现生态环境良好治理、应对气候变化和高质量发展等多目标的“帕累托改进”或“帕累托最优”。从本质上看，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产业园区实现绿色低碳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其中，减污是底线，要求园区将主要污染物排放总量或强度控制在适度范围内，舒缓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负担，助力提升环境承载力；降碳是总牵引，以完成碳排放强度下降指标为基本目标，以打造高质量碳达峰碳中和发展路径为长远目标，推动园区空间布局持续优化、产业和能源结构深度调整、环境治理水平不断提升，为全社会应对气候变化提供充足动能；协同是系统解决问题的方法论和路径，要统筹园区经济、能耗、水耗、智慧化建设、碳排放、污染物排放等多项工作目标，实现目标协同，优化重点项目立项与实施计划，实现路径协同，破除各职能部门的工作壁垒，形成工作合力，实现管理协同；增效是最终目标，是园区破解资源环境约束、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长期发展导向。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是产业园区原有发展方式的深刻变革和发展观的革命。

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的实现路径

考虑到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涉及园区建设、运营、管理多维度的工作，本文认为分析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的实现路径需要重点关注3组关系：（1）局部与整体，指既要关注各污染物和碳排放主体的减排工作，又要考虑生产单元之间、企业之间整体协作带来的减排潜力；（2）项目减排与管理支撑，指既要着眼于工业生产中具体减排项目的布局，也要认识到在园区管理层面上的政策创新和激励对激发企业主动开展减排的支撑性；（3）生产与生活，指一般在发展水平较高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和经济技术开发区，产城融合现象较为普遍，需要同时考虑工业生产和生活消费减排。在相关园区污染物与碳排放协同研究中，有学者[8]同样提出了类似的考虑。

《方案》从加强源头防控、突出重点领域、优化环境治理、开展模式创新等方面就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工作的具体实施提出了方向性部署。相关研究就实现路径进行了广泛讨论，费伟良等[4]提出依托排污许可证、环境影响评价（以下简称“环评”）、清洁生产审核等制度和工作机制强化项目准入、数据管理和生产全过程减排，同时需推动能源转型、加强智慧化建设等方面的工作。高晗博等[8]从园区管理部门、基础设施、企业等方面提出了园区减污降碳的实现路径。也有研究[9]提出增强生态环境保护意识、严格项目准入、采用先进技术、建立监管机制和开发利用可再生能源等方面的实现路径。

综合《方案》工作部署和现有研究成果，本文认为可从“源头把控—过程提效—末端优化”全流程[10]以及产城融合的角度来分析产业园区实现减污降碳协同增效的路径（见图1）。路径共包含空间设计、结构调整、节约提效、绿色生活以及支撑保障5个方面。其中，空间设计和部分结构调整工作需要在源头发力，部分结构调整和节约提效工作着力在工业生产过程提质增效，聚焦在污染治理节能增效的工作则是进行末端优化。具体而言，一是需要在空间布局上把好源头规划、准入关，避免资源低效错配和高排放锁定情况，可以结合“三线一单”、环评、能评、生态建设等在源头强化对污染物与二氧化碳排放的协同控制；二是要推动结构调整，着力优化园区产业、能源和运输结构，从资源能源消费需求上减少对化石能源的依赖，例如，重点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从能源生产和消费侧同步发力降低化石能源占比、推动园区内运输车辆新能源升级等；三是要发力循环经济、提高环境治理水平，通过产业链共生和延链、补链，实现物料、能源、水的高效梯级利用，例如，推进园区热、电、冷、汽、水联供；四是充分考虑产城融合中生活侧的减排，在提高电力消费占比、建设城市慢行系统、减少生活垃圾产生等方面发力；五是在政策创新、基础设施供给、先进技术研发应用和数字化服务等方面做好支撑保障工作，例如，制定实施以提升园区减污降碳协同水平为导向的项目准入、退出管理制度，充分发挥符合园区特色的减污降碳协同增效评价指数作用，精准定位园区招商引资的方向，要求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指数较低的项目或企业进行改造或是搬迁腾退，不断挖掘运营中的企业项目的协同减排潜力等。这5个方面的工作在具备独立性的同时又有一定的内在关联性，可以耦合推进。例如，空间设计将直接影响产业结构和能源结构；园区的工业生产组织形态和能源消费模式是实现资源、能源循环利用的客观基础，也是优化污染治理方案的决定性因素；园区余热余能可以助力改善生活消费能源结构，从而进一步减少生活领域污染物的产生；支撑保障工作可为各项工作顺利开展提供物理条件。

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实践案例

基于上述路径识别，分析典型案例实践情况能为各园区推进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提供有益借鉴。结合园区层级、主导产业代表性、经济发展水平、污染物和碳排放控制水平、专家推荐和各级政府筛选案例等多方面相关因素，本文以安徽省合肥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以下简称“合肥高新区”）实践为案例进行路径探索分析。

合肥高新区是1991年国家首批设立的国家级高新区，位于合肥城区西部，辖区面积179km2，支柱产业包括家电、汽车、信息技术、生物医药、光伏新能源、高端装备制造等。2022年，合肥高新区常住人口超过46万人，城镇化率达100%，地区生产总值实现1314亿元。近年来，合肥高新区在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方面开展了良好实践，有许多政策创新举措，主要污染物排放量呈下降趋势，单位工业增加值二氧化碳排放强度稳步下降且已处于全国领先水平，较好地实现了经济高质量发展。结合前文分析，合肥高新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路径主要包括5个方面。

一是优化空间布局。合肥高新区实施“区域能评+产业能效评价”准入制度，环评和能评提前介入，从源头上避免高污染、高耗能企业入驻。推动“健康体检”“土地管家”制度落地实施和产业“腾笼换鸟”，促进亩均产出持续提升。推动“职住平衡”，为市民打造“15分钟低碳生活圈”，减少交通出行排放量。

二是推动结构调整。重点发展以光伏新能源、新材料、新能源汽车、节能环保产业为核心的绿色经济，全力推进“光伏第一城”核心区建设，支持行业龙头企业引领构建光伏、储能等碳中和领域产业链和创新链。支持鼓励园区企事业单位建立屋顶、车棚等光伏电站，推进大容量高电压风电机组、光伏逆变器创新突破，提高绿电使用率。推动园区工业搬运车辆油换电，新能源公共交通车辆占比100%。

三是实现节约提效。依托生态工业园区建设，新增构建生态工业链项目13个，推动余热发电，加强工业水循环利用，推动废油回收再利用和锡渣还原，开展含硫废气再利用，实施厨余垃圾生化处理站建设及运营等典型项目。

四是打造绿色生活。实施扩绿降碳行动，谋划实施绿色生态建设工程，实行“林长制”，推动水体修复净化，让每一条河流成为“景观带、净化器、蓄水池”。

五是全方位支撑保障。参照碳交易模式，探索推进工业企业碳积分试点，将碳积分与园区的用能权交易、合创券、政策兑现、有序用电等平台联动，有效激励企业主动实现减污降碳。园区内企业自主推进二氧化碳捕集、利用与封存，兆瓦级跨临界二氧化碳冷热联供等创新低碳技术的研发与应用，为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提供了坚强技术支持。不断完善的蒸汽管网、充电桩、绿色建筑等基础设施为企业实现工业生产和交通运输减排提供了基础条件。生态环境大数据平台和重点企业治污设施能耗监管网络等数据基础设施的建设，为进一步发展数据驱动的智慧化管理夯实了底座。

合肥高新区在空间设计、结构调整、节约提效和绿色生活等方面，结合自身发展特征和诉求，不断挖掘减排潜力，其开展的重点项目对同类型主导产业的园区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在支撑保障方面，其开展的大量创新举措，特别是政策创新具备很好的迁移应用潜力，各类园区均可借鉴应用；但在围绕工业绿色升级、锻造新质生产力、探索新的治理模式方面仍需要进一步探索。

结语

产业园区减污降碳协同增效以园区高质量发展为目标，以减污降碳协同管控为核心，以提质增效为工作导向，将从根本上改变园区发展和管理思路，是对现代社会治理体系的切实探索。本文辨析的内涵为园区推进减污降碳协同增效提供了基本工作导向，提出的空间设计、结构调整、节约提效、绿色生活及支撑保障5个方面的路径为园区提供了实践思路，合肥高新区案例可以作为示范。当然，减污降碳协同增效对园区是一项全新的充满挑战的任务，需要政府管理部门、研究人员、企业协同发力，结合各园区特色不断探索创新实践路径，不断拓宽园区的高质量发展道路。